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文/燕志华

这两天，北京中日友好医院胸外科副主任医师肖飞的医德医风事件，正在从浅层次的群体抨击事件，发展为较深层次的社会撕裂事件。

这个事件如同在社会核心区引爆了一颗手雷，波及了肖飞、手术室内幕、肖飞妻子、绯闻医生董袭莹、中日友好医院、北京协和医学院等各个方面，炸开了一个社会高阶圈层的内幕，仿佛幕布被人掀开一角，让人们看到了社会某个角落的潜规则。

接下来，如果网民没有获得具有公信力的解释，有可能会成为烂尾舆情，会出现各种关于社会运行潜规则的负面想象，影响相关方面的公信力。

肖飞的故事是从被妻子举报出轨开始的，但是这个举报信，在桃色事件之外，捅出了一个天大的秘密，那就是在2024年7月开展的一台根治手术中，在病人已经进入麻醉状态下，肖飞因为护士与董袭莹发生争吵，然后愤而离开手术台40分钟。就是说，在人命关天的关键时刻，主刀医生竟然抛弃病人消失了。虽然后来手术继续进行，也很成功，但是幕后信息的曝出，让人后怕，一举成为热点事件。

医生如此漠视生命，如此不负责任！由此引爆了抨击肖飞的第一轮冲击波。群情激愤，公众和网民在道德层面对肖飞行为进行严厉的批评，让其医德医风问题暴露于天下。然后4月27日晚，中日友好医院迅速发布通报，对于肖飞予以开除党籍处分，并解除聘用关系。网民质疑，为何事件被捂了这么久，在网民关注后才进行处理？

此次事件加深了一种社会感受。近年来人们开始关注一个现象，那就是医院出事的很多医生，都是各个医院和科室的主力医生，他们一方面是顶梁柱，另一方面又是腐败主角，“两头冒尖”，一旦出事被抓，又导致整个科室医疗水准的直线下降，乃至直接坍塌。导致的后果是，腐败不能忍，但是又不敢抓。一个大学生成长为领域的医学专家和骨干医师，需要历经漫长时间的训练和实践，是全社会共同投资的结果，但是被腐败击垮，社会代价高昂。针对医疗领域这个特点，需要引起各方面的注意。

但是到最近一两天，肖飞事件迅速转向，从群体情绪事件、医德医风事件，向更深层次的问题演化。事件的主角肖飞医生，反倒迅速被忽视、被边缘化，不再是网民关注的焦点了。一个新的冲击波在形成。

因为网民在此时关注的是首轮冲击波中的边缘人物：董小姐董袭莹。

拂去了情绪的泡沫，看到深水之后，网民逐步注意到，董袭莹才是真正的故事主角，肖飞只是出场不久就被大侠除掉的热场男配角。

人们发现，董袭莹的父母都是具有较高社会地位、掌握重要权力的人物，并且父母一直在各个方面对女儿进行了托举。比如，有网民通过医疗数据网络扒出董袭莹多年前的一篇医学论文，通讯作者出现了其父母的名字，如此不遗余力地跨界支持，魔幻得令人惊掉下巴。

由此网民越挖越深。按照一个获得高赞的网民留言，董袭莹“从经济学跨到医学，从医学里的内分泌跨到妇科，导师是骨科，规培胸外科，在泌尿外科工作，真是全才”。

董袭莹的博士学位是在协和医学院获得的，由此协和医学院的4+4制度引发了关注。网民通过网络搜索“协和4+4如何申请”，其中条件之一，是3封推荐信，包括一封是大学任课教师、两封生物医学领域副教授及以上专家推荐信等。这些都需要像样的社会资源。有网民批评说，很多所谓的创新机制，不过是给有资源有关系的人准备的后门，是一种新型腐败，“我们不关注肖飞，我们关注的是协和4+4”。

由此，网民看到了一个“二代卡BUG读名校”、然后进行了直升机就业的故事。有网民评价说，一般的行业门槛，主要是卡没有资源的人的，而有了资源，则是条条道路通罗马。

就这样，一个关于二代的神奇故事栩栩如生地展现了网民面前。这又是一个刺痛眼球的事件，和二代、关系、资源、门路、阶层等撕裂性话题联系在了一起。和此前的一些留学生和网民争吵、引出各种二代炫耀的故事，如出一辙。

需要指出的是，事件爆发在中国一个非常敏感的行业：医疗行业。医患关系紧张仅仅是这个行业矛盾的一个侧面，这个行业还有一个痛点，就是该行业积压、堆满了无数名校高材生，但是因为各种原因，他们上升无望，出路拥塞，正在成为医疗耗材。

这个行业普遍需要知名大学文凭作为敲门砖，进入者的标配常常是硕士文凭、博士文凭，进入之前需要苦苦煎熬数年，层层选拔，一路打怪升级，终于进入之后，却发现痛苦生活才刚开始，不光医患关系紧张，随时有生命之忧，还常年加班熬夜，上升之路如同登天。放射科某个角落默默给你拍照出片的光头医生，可能就是某个国际名牌大学医学院出身的精英博士，但是因为缺乏关系路子，出头无望，理想情怀就此化作无数的加班熬夜和孤独浩叹。

此次事件中曝光的很多细节，或许引发了行业中无数小镇做题家出身的基层从业者的无限感慨。不要说一般的医院难进、难上升，中日友好医院和北京协和医学院，是他们心目中的圣殿，是几乎不敢想象能涉足的医学殿堂。但是如今掀开这个圣殿帷幕的一角，他们发现事实如此不堪，只要有社会资源，就能打通关节，直达人生巅峰。所以此次事件中的一些爆料细节，普通网民根本难以接触和提供，大概率是医学领域的基层工作者在陆续提供。

普通人奋斗半生也难望其项背的东西，董袭莹却能轻松获得，并且在各个关键环节顺利打通，丝滑转换，游走自如，这正是网民开始高度关注董小姐的真正原因。也有网民质问，如此有背景的年轻人，未来可能快速走上领导岗位，会引发无数质疑和不满，这对社会的伤害，将是深层次的。

事件由一个妻子举报的出轨事件，发展到肖飞医生被炮轰、被处理，再到网民聚焦董小姐，终于扒出并还原一个二代故事，导致撕裂性话题。随着事件纵深推进，各大著名机构可能将遭受网民更多拷问。

事件中的董小姐，或许会如同上海“阿里献血”事件中的“小姑”一样，会成为网民关注的一个焦点人物。虽然从各方资料了解到，上海的那个“小姑”，绝不是网民想象的那种手眼通天的人物，她或许只是一个不大不小的商人，只不过认识了相关方面的负责人，而负责人又在人命关天的关键时刻施以援手，抢救人命。事情就是如此简单，但是网民却很难接受这样的解释，更倾向于接受想象的故事，认为是公权力的腐败才导致体制内各个关节被打通，才有了包机救命等故事细节。而此次事件中的董小姐，各个人生轨迹却如此脉络清晰，几乎无可躲避。这是网民接力提供材料进行的事件拼盘，也是一种群众监督。类似舆情发生后，人们常常选择不相信官方解释，而选择相信想象的阴谋论，这往往给社会留下伤痕。

中国社会发展到今天，如同很多大公司容易出现“大公司病”一样，一些单位部门和社会机构难免会出现权力腐败和社会腐败，在关键的领域出现“赢者通吃”的现象，就是有资源者及其“二代”会在复杂资源的加持下，一举飞越无数普通出身的奋斗者的头顶，而直达自己的目标岗位。这种“出人头地”，不是传统的奋斗的结果，而是社会腐败的结果，这一点尤其令人耿耿于怀。

数十年的发展，中国很多小镇做题家走上社会关键岗位，又通过婚姻等利益交换方式，双方强强联手，在一个崇尚奋斗的社会里，实现了多赢，夫妻同时走上高位或者获得重要资源，成为奋斗成功的实现“中国梦”的现实案例。但是在进入内卷社会之后，他们希望为自己的子女的奋斗进行加持，这就来到了一个关键的地方：动用关系，就涉嫌潜规则，就殃及社会公平正义，而这是自己成长的关键社会因素；如果不动用关系，又担心后代难以获得更好资源，不能继承自己的财富名望和社会地位。由此常常出现二代的故事，也是令人深思的故事。

如何改善这种状况，给基层百姓以奋斗的希望，让他们在苦苦跋涉后看到人生隧道的亮光，依然相信“教育改变命运”“劳动创造价值”，这是类似撕裂性事件给我们的警示。

作者简介：

燕志华 博士（yandaxia66）

资深媒体人/紫金传媒智库研究员/舆情管理顾问